洛都险些被敌占，死伤无数。

王朝岌岌可危。

接连十日，尹仲直辖的校尉营发疯了一样，一户一户地搜，说是城中混有冀州细作，要捉出细作。

接着搜索范围扩大到洛都周围各县，搜捕密不透风，连一只蚂蚁也不能漏过。

劳民伤财，怨声载道。

然而一无所获。

因为，所谓的细作便是“死去”的天子本人。

他们绝想不到，陛下自己造反。

18，

中原大乱时，我已身在益州。

早在战事初起时，我便开始做准备。

我通过袁家，将尹仲的军机一一传输给冀州侯。

冀州侯也不知我究竟是何身份，只以为我是尹仲信任的大将。

冀州兵攻城，本要接应我，但他们不知道，我真正的目的地是西南。

冀州侯好大喜功、又与洛都权贵交往过深，不是我寻求的盟友。

我借他之手搅乱尹仲视线后，一路西南行。

益州王张栩，勤政爱民、政治清明，才是我想要辅佐的君王。

直到我逃出宫，我才知道之前想死的心是多么可惜。

原来宫外的世界这么大。

原来一个女子也可以做许多许多事。

乱世，是灾难，也是机会。

我以刘熹自称，依旧男装示人，在张栩帐下做事。

从前尹仲教过我的知识都很实用，我负责军队后勤、安抚民众，渐渐如鱼得水。

益州不是战事聚焦之地，我们得以趁着混乱吞并败者的残余部队，同时屯粮练兵，积蓄实力。

尹仲越发疯魔，执着于打下冀州地盘。

他甚至搁置了西北战事，任由凉幽之地被匈奴人侵占，因此失去了大部分人心。

而他对冀州的用兵，又让百姓齿寒。

杀俘、杀降，他几乎率领着全国的兵力，踏平了整个冀州，寸草不生，白骨遍野。

暗中支持冀州侯的袁氏本向他投降，却满门皆被他所杀。

本朝文士多出袁氏门下，他如此不留余地，人人得而诛之。

攻下冀州后，他不再进军，而是班师回洛都。

死守洛都。

他身边的大将死的死，伤的伤，没有死伤的也对他彻底失望，投奔了其他主公。

忠良尽失，他反倒迷信妖道之言，整日在宫中招魂作法。

他从前对鬼神之说嗤之以鼻，否则也不会做那弑君另立、天打雷劈的荒唐事。

如今或许见大势已去，只要能抓到的便当救命稻草吧。

而我在益州的日子越来越好，张栩打败了荆襄太守后，我们终于有足够的实力挥兵北上。

19，

到偃师采购粮食时，我见人群中有个眼熟的面孔，是尹仲从前军营里的副官。

我记得他，因为他在我做天子时，曾舞刀弄枪，差点“失手”砍死我。

他也看到了我，眼中惊愕闪过。

我心觉不妙，要捉他回营，然而一转眼他已消失在人海。

此事好在没有后续，“天子”死了五年了，早已随往事尘封，大概无人还会想起。

不久，徐州、豫州军联合攻入洛都。

尹仲自缢于宫门口。

一代枭雄，终于随着王朝的结束而陨落。据说洛都人奔走相庆，对他是恨之入骨。

听闻他死的消息，我独自步出营地，寻个有树荫遮蔽的坡地，将他曾给我的香囊埋下。

算是给他立的衣冠冢吧。

我一直留着那个香囊。

当初逃亡出宫，磨破了脚、染了时疫，只有心中燃起对他的恨意，我才能强撑住一口气，继续走下去。

后来我的世界越来越宽阔，我也从未忘记过他，只是不再恨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