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竟一直守在外面，听着我哭号。

也是，他要确保这个结果。

我虽然没有喝完整碗，但嗓子已然毁得差不多了，就算恢复一段时间还能说话，嗓音也将如风吹枯木般干涩刺耳。

“人为刀俎我为鱼肉”，这一课，仲叔亲历亲为教会了我。

12，

我很长时间不再开口说话。

宫人送来我最爱的桂花羹，我也不想吃。

我讨厌我的一切，我的头冠、华服、绶印……

它们都是尹仲给的，而他随时可以收回。

在他给我灌哑药之前，我对他是什么感情，我自己也说不清。

我第一次被人所救、第一次被人重视、第一次来潮时的温暖、第一次识文断字......

种种种种，全都是他。

我不到十五年的生命里，翻开来看，里面竟满满他的印迹。

我曾经很依赖他，除了依赖之外，或许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少女情愫。

否则我也不会在见到甘姣棠时，心中悄悄泛酸水。

我曾有很多小动作、小心思，我会在她离宫后，故意缠着尹仲问很多问题；

我试探尹仲还想不想要别的宫女；

我把她给尹仲的香囊据为己有，这是我为数不多的天子的权力......

但这一切都随着那一碗药灌下，而消失殆尽。

所以我的出路，便是逃出宫去。

决定了逃走，我便表面乖顺了些。

“你看，不是说的挺好的么。”他替我将颈边碎发挽了上去。

如今我愿意开口说话，每天乖巧地陪他晚膳，他心情便一直不错。

待到春江水暖时，一年一度的兰宴，甘家女向他投来一束香兰。

此日，青年男女可采摘香兰，献给心悦之人。

若对方戴于发间，则表示亦有意。

尹仲却不接过，而是含笑看向我。

其他人也都看我，甘姣棠仰着脖子，冲我明媚一笑：

“陛下，我献兰与摄政王，他为何不言不语、却只看你。”

她生得好，性子也好。

众人哄笑，玩笑也分三六九等，最上等的玩笑便如此，笑过之余，还化解了尹仲要削我权的流言。

“仲叔，国事固然劳心，也莫要辜负了春光。”

我对尹仲说。

尹仲唇角上扬，但笑意不达眼底。

其实我也不懂，他为何迟迟不成亲。如今匈奴蠢蠢欲动，大兵开拔急需粮草，正是需要甘家的时候。

何况他与她青梅竹马，郎情妾意。

“便听陛下的。”他接过了甘家女儿的花。

是夜，宫宴。

向来尹仲为中心，所有人都要向他敬酒。

何况如今好事将近。

尹仲被这一杯杯酒灌下去，脸上红晕初显，素来冷淡的眸子也渐聚了暖光。

我看有甘氏女在他身边，他想不起我，时机差不多了，便以不胜酒力离席。

内廷、西角门、朱雀门……

我借由宫中采买的马车，一路亮牌子出宫门、直到洛都夜市。

想起几年前我混在板车菜篓里，连第一道宫门都出不去，我不禁一笑。

夜市人潮涌动，晚风夹杂着食酒的香味，好不热闹。

我正庆幸终于自由，却感觉地面震动，百姓面色大变，纷纷闭户。

回头，是浩浩荡荡的校尉大军。

身着银铠，手持尖矛，铠甲反射着城中灯火，刺眼极了。

“阿细长本事了，让我好找。”我的马车帘子被掀开，夜风卷着酒气暖香，尹仲来了。

这次暴露我的竟是哑娘。

我担心自己逃了她会受牵连，因此给了她许多碎金首饰，让她出宫去。

结果尹仲因此提前发现我出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