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日万人空巷，全洛都的百姓都集于洛水河畔，看我这个新皇帝接受玉玺。

手持三支香拜天时，我还心有胆怯，担心老天显灵，看到我这冒牌货，一道雷劈下来。

结果雷没劈下，我面前的玉玺，却先裂开了一角。

莹白玉石跌落在地，摔得粉碎。

“他是假的！他是个低贱的宫人冒充的！

黄天震怒，黄天震怒啊！”

太史令指天怒吼。

我不知是他们真的发现了什么，还是歪打正着道破事实。

但我真的心虚了，求救地看向尹仲，他一脸寒霜，正命人抓太史令投江。

混乱之中，箭矢破空时，我脑中空白一片，根本来不及想，身体却提前反应，扑到尹仲身前。

疼得我抽搐，连进气都困难。

“来人！太医！”

尹仲拔到一半的短刀停住了，他眼里的震惊不可言喻。

他扶着我，开始往人群外挤。

我听到刀兵碰撞的声音，锋利的刃刺开衣衫皮肉。

很快尹仲身上也染了血。

“尹将军，你上马！把小皇帝交给我。”

而尹仲一直牢牢护着我，没能上马。

他带着我靠一把单刃刀，硬生生杀出了重围。

不知砍死了多少人，刀都卷了刃。

7，

这次刺杀绝非一个太史令能策划的。

假天子之说有了玉玺映证，往后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，尹仲和我就是天下人的靶子，会被群起而攻之。

几天后，尹仲来给我换药。

我的药都是他亲手换的，大概是平日伺候我的宫人看不见，缠胸可以做，换药就勉强了些。

尹仲很在意我的伤情，毕竟我早一日好，朝堂早一日稳定。

“是个道人。”尹仲说，“曾被先帝召见，大约瞧见过皇子辩和你。”

我想起来，那时先帝信道，的确有道人入宫作斋蘸。

他眸中闪着冷冷杀意：“至于背后的御史等人，我会一一拔除。”

我点头，若他都不能解决，那也无人能做到了，所以我只有相信他。

“你为何替我挡箭。”他问我。

他的手臂撑着我半坐起来，如今紧紧箍住我的肩，不让我逃避他的目光。

“为什么替我挡箭。”他又问了一遍。

“若仲叔死了，我也必活不了。”

我实话实说。

就算无人疑我身份，以我对他们的“死忠直谏”油盐不进的态度来说，他们也不会扶持我。

还不如从哪个小藩地找个皇室宗亲扶上来。

“嗯，你知道就好。”

“而且仲叔对我好，我不想仲叔死。嘶——”

他手上动作突然重了点，疼得我一缩。

我本来打算说他若死了就无人教我念书给我糖吃，但因这疼痛我没再说下去。

不过，他看起来心情不错。

他心情不错的时候，眼眸便会悄悄眯起来。

他眸中带着一抹深绿，大约是羌族血统的缘故，眯眼的时候很像宫中以前的那只猫。

我趁他心情好，伸着脖子跟他讨价还价：

“仲叔，我想吃葡萄，上次西凉进贡的那种水晶葡萄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端午祭前的三日斋戒，我可以偷偷吃点肉吗，不让宫人看见。”

“......嗯。”

“我还想养条小狗——”

“闭嘴。”

哦，他的耐心有限。我没再得寸进尺，直到——

“仲叔，怎么了？”

我好不容易挨到换完了药，他的手却没离开我的肩膀，而是向下探了探。

“又长大了些。”他说。

我其实苦恼，因为这样长下去，我要缠的布就更厚更紧了。

他垂着眸，目光落在我长久缠胸而勒出的勒痕上，红红紫紫的，我觉得很不好看，便用手遮了遮。